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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真正生命
发布时间:2022-12-07   点击:   来源:原创   录入者:党政办公室

  记得有一年去一个偏远省份的乡镇,当地朋友热情介绍说挑了个最有特色最有代表性的地方,凡是头次来这里的客人没有不去的。就像到北京必登长城,到上海必去外滩,到西安必看兵马俑,到西藏必进布达拉宫。

  车子停在村外。百年古树,围绕着一个空旷的场子。不远的村子里,老宅第像一群大冬天蹲在地上晒日头的老人,灰砖、白墙、黑瓦,山墙上衰草摇曳。

  并不宽阔的门脸表达着谦抑与内敛;敞开的厅堂则显示着轩昂与豁达。外墙一边写着“忠、孝”,一边写着“节、廉”。门头上的大匾,高悬着皇帝的圣旨;门楣边的堂号,无不出于“仁、义、礼、智、信”:“树和堂”讲和为贵;“慎德堂”讲慎终追远以德为先;“文敏堂”讲敏而好学;“五桂堂”喻修齐治平……朋友意兴盎然,请各位猜堂前的水池为何是半月形?见无人回应,直接揭了谜底:“水满则溢,花盛则凋,月赢则亏,半月是未央,表示这家的运势还有上升的空间。”

  我对朋友不区分那些必须区分的文化糟粕、毫无保留地欣赏这一切深不以为然。

  过去讲“耕读传家”“诗书继世”,更大意义上是要出人头地!一个人出外打拼,不能混上个一官半职,不能捞个盆满钵满,不能给家族置办大屋广田,都没脸回老家了。那些畏缩地夹在趾高气扬的“翰林第”“大夫第”之间的寒门人家,当初活得怎样压抑憋屈,可想而知。

  读书做官,升官发财,福禄寿喜,很多乡人讲究的“本事”就是成王败寇,即便自己不怎么样,至少祖宗阔过……

  忽然下雨了,淅淅沥沥地打湿了石板街巷,也打湿了心情。我抬头远远地看着村外山峰上密布的云雾,闷得想放开嗓子叫喊。

  保留若干相对完整、有时代特点的标本,让后人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了山洞地穴,走出了狭窄、阴暗、发霉、难以忍受、像蠕虫一样爬行的生存环境,不无认识价值。似乎悖论就摆在那儿:如果那些原来真是那么神圣不可动摇,又怎么会破烂的呢?

  有些人立足于对传统的依赖和对古老的膜拜,一味停留在祖宗的遗产上而不思进取,甚至因此对某些多元文化充满成见,对某些现代生活加以种种嘲笑,这样的思维方式,让我想起阿Q的“老子也阔过”。

  有的人一面享受现代生活的优越,一面享受“某种保护者”的光环,鱼和熊掌兼得。这样的精明根本不管那些糟粕是怎样沉重的历史负担,根本不管那些处在窘境中的人们改变生存状况的渴望,而他们则可以从“差异”中丰富“审美”,像鲁迅说的西方人那样,到中国看辫子,到日本看木屐,到高丽看笠子,倘若服饰一样,便索然无味了。最可笑的是一些像我这样爬上田埂、脚杆上的泥巴还没有洗干净的人,也跟着模仿某些“名流”牙疼似的呻吟所谓“乡愁”──倘若真是那么痛苦,卷起城里的铺盖回乡不就完了?倘若当初的乡村真是那么值得留恋,安徽凤阳小岗村的那些农户又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这样的“保护”,客观上将文化封闭在一个凝滞的状态,取消其彻底更新的可能,文化的不良积淀因此而变成沉重的历史负担,生动新鲜的文化行为和经济行为被完全排除,这多多少少是一种“食古不化”。

  此后,这类活动,我总是尽可能回避,要么找借口不去,要么去了,也是远远地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令人振奋的是,随着视野的不断扩大,我越来越多地看到人们对传统与现实相互关系认识的不断深化与拓展,越来越多地看到无数的沉疴变成了财富,无数的腐朽化为了神奇!

  上海新天地、天津意式风情区、成都宽窄巷子……一个又一个著名的成功范例令人目不暇接。我客居岭南后,更是亲身感受到现代目光观照、现代胸襟包容、现代手段构建的城乡更新。

  珠三角,南方滚烫的经济热土。城市像森林,街道像洪流,梦想与奇迹此起彼伏。

  时光,并没有遗忘乡村。

  粤港澳大湾区怀抱,青山逶迤,无边静穆。谷中清流潺潺,滋润山岭长、林木盛,构造千姿百态的风景。宋元南阳望族世居的古镇,有着灿烂的人文历史和深厚的客家文化底蕴。鳞次栉比的客家古建围屋,设计精到、造型沉稳、艺术构件丰富,是客家传统文化遗产中的瑰宝。

  悠悠古村落,已走过千年。来自远古的河流,古韵绵绵不止。百年的香樟树,在村前村后,合围成林;百年的龙眼树,在坡上道边,挂果如新妇;百年的老井,井水晨露一样清冽甘甜。百年的青苔,是百年老者脸上的寿斑。泥土斑驳的老墙,被漫长的时间打磨,家谱上的文字,浸满中原的风雨,从改朝换代,到家长里短,诉说着重重叠叠的往事。

  忙碌的都市人寻找恬淡惬意的生活本身,寻回城市人无处安放的心情。悠长竖列的民宿,夹道铺满了碎石。路尽头的正中,兀立着最早的土墙。中式的客家瓦房,西式的装修摆设,古典的传统结构,时尚的浪漫元素,现代美学活化了旧村落,传统乡村生活自然融入了现代空间。

  倚碧枕流,静观四季代序:春日草叶泛青,五彩缤纷;夏日细流如梳,婉约妖娆;秋日山峦铺金,层林尽染;冬日霜露晶莹,老梅犹芳。

  人文古韵和田园风光交相辉映,炊烟袅袅的乡村田园,隐藏着生息的秘境。客家风土人情在这里浓缩并且升华。白墙青瓦,简单而清静;高堂深院,朴素而典雅。书房里满是纸墨的暗香,穿着一身素衣的女孩,依偎在有花枝的角落,带着简简单单的舒适,饱读诗书。这里生产了全国百分之六十的吉他,山谷里民宿的每个房间,都有一把尤克里里。一杯小酒,一手吉他,几曲民谣,几番沉吟,年青的诗人思如泉涌。

  日里有远处青山,近处绿水,屋子外围种满了芦苇;夜来有天上明月与繁星以及树上朦胧的小灯光。阳光晒懒了身心,轻风拂尽了疲惫。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夕照中的大地,安谧祥和。且把红尘抛之脑后,在回忆、思索、星月、甜梦中,不知不觉地沦陷。

  古老而年轻的土地,一年四季万紫千红。绚丽灿烂的浓墨重彩,表示着成熟、昌盛和繁荣,也意味着愉快、欢乐和富强。

  这里的古老乡村,让我们享受到一种充满活力的美好时光。

  而这里的城市改造,更让我看到全新的时代风貌。

  偶然随朋友去看过一个城改项目:

  数百年前中原南渡移民造屋,凿井,铺路,挖塘,垦荒,种地,立祠堂,建神庙的区域,而今,作为城中村更新,被打造成为历史文化保护街区。

  大街紧邻古运河。整体呈现一水两岸一湖心岛的空间格局,借鉴岭南传统布局方式,结合“六脉皆通海,青山半入城”的山水城市设计思路,打造原汁原味的岭南建筑群落。城改聚焦在保留,改造,提升,产业更新,建筑活化利用。有价值有特色的建筑保持原有轮廓不变,保留原有街巷肌理。在此基础上对建筑和街区的功能进行提升,适应现代生活和商业、办公的需求。

  大量传统岭南建筑的细节如青砖、瓦片、岭南山墙等原有的元素被精心保存;灰塑、彩绘、满洲窗、蚝壳墙,被完整保留;在岭南建筑文化遗产的传承中,注入新的活力。新建的仿古建筑在保证传统岭南建筑的格局下,局部使用玻璃、铝板等现代建筑材料,使得新建建筑既有古建筑的特色,又有现代建筑的通透。所有这些,都只为一个目的:保留街区历史韵味和城市记忆:

  脚下是保留着初始面貌的石板路,适合岭南潮湿多雨的气候特点──雨天不打滑,潮湿不长苔。让老广州充满了回忆。雕塑广场上,梅花林曲径通幽,天然石与卵石铺就了海绵湿地。

  商业外街是空旷的广场,为居民重大日子举办户外流水席提供了充足的空间,容纳12人的桌席二百多桌;对面的湖心岛戏台以及水面两侧的音乐喷泉,营造出一片热闹非凡的喜庆场景。

  老字号酒楼、婚庆策划、特色民宿为三大主力业态;龙舟文化、粤剧文化、嫁娶文化的传承与体验为核心记忆点,全新的岭南滨水睦邻街市,从新生活体验和旧情怀感知两个角度,突出当地文化属性,有层次地打造居民物质精神供应集合点和游客惬意生活、人文体验的目的地。

  通往湖心岛“鹊桥”的入口是极富岭南韵味的“石竹林”。“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鹊桥就在这样一片自然的石林之中。“石竹林”的石头采用本地的英石,大块峰石独立成景,再搭配数十种不同类型的“竹”类,在桥头形成一个极致的“石竹林”景观。

  湖心岛戏台是整个街区城改的点睛之笔,设计以“三开间牌坊”为意向,维持心间凸出的典雅形象,整体呈石砌基座、通透屋身、起翘屋面形成经典的三段式设计,局部采用岭南传统雕刻、龙船脊灰塑、檐下斗拱等细节,体现出广府建筑文化的延续与融合。

  戏台周边的彩趣花园,运用了大量色彩类植物,撞击出五彩斑斓的视觉效果;绿野寻踪,“树影入镜,绿野铺地”,大榕树如盖,成为蕨类植物成长的乐园,让城市人探寻古老生物的奥秘。迷雾丛林:春夏时,鲜花成花海,乱花渐欲迷人眼;观赏草蓄势待发,待入秋花谢后抽穗,成为风姿绰约的形态;掩映在天然连根榕树下的连理树广场,有着“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美好寓意,新人和情侣可以在广场上挂红枝,许下美好愿望;榕树下的鸟类自然滩涂栖息地,为鸟类提供休息以及觅食的场所,大量可食用的湿生植物,为鸟类提供隐蔽而可觅食的生活环境。

  当地体量最大的宗祠,始建于明朝。硬山顶,人字形封火山墙,雕花灰塑,碌灰筒瓦,青砖石脚。头门面阔三间,深两间,共九架,是在地宗族发展、祠堂文化的重要代表,建筑修复时最大限度还原了建筑原貌。南岸建筑都是保留建筑。建筑之间的小庭院,模仿岭南传统四大园林之一的余荫山房,将以往私家园林的精致感置于公共景观之中。文保建筑及风貌建筑的活化利用,让古建筑真正活了起来。

  唐时,韩愈对此间海港有“扶胥之口,黄木之湾”(《南海神广利王庙碑》)的描述。港口的看海亭,三面环水,正对浩瀚珠江,黎明登临,可见日出奇景──“火云一烧,天海皆赤”,让遭贬途经的苏轼顿生“坐看旸谷浮金晕,遥想钱塘涌雪山”(《南海浴日亭》)的感慨。古运河的开凿距今已有九百多年的历史,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河道的开拓极大程度便利了日益增多的商船──规避狮子洋的巨浪风险。海丝文化墙以大纪事碑的形式,将开挖古运河,开辟海上丝绸之路的故事以文字及地图的方式给予呈现,凸显出扶胥港口重要的国际性地位。

  现代建筑楼群巍峨耸立,那里有先前城中村村民的复建住宅。村民们随时可在崭新的街区休闲、祭祀、购物,享受生活。在湖心岛大树下,喝茶、聊天、打牌、听戏,延续久远的生活场景。入口的同心门,一为表明居民和睦相处的初衷;二为呼应美好的婚庆主题。

  城改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始于历史,立足现实,面向未来的堪称优秀的范例。如果借用一个烂熟的比喻: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这一城市旧改中历史文化街区改造的公认标杆,便是一首古典与现代的交响曲,其最大的意义在于充分证明了在现代发展进程中一个不容忽视的观念:

  文化从来就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文化的发展和进步就是不断挑战传统界限的过程。城市的命脉不在于遗产式的文化积淀,而在于代表着创意和创造力的文化流动。

  历史的遗存之于现代生活,最多只是一种记忆的符号,一种装点的元素,一种进步和美好的对照。

  深刻认识文化的本来意义和它的真正动力及规律,而不是沉浸、沉湎、沉醉在文化底蕴和文化沉淀中裹足不前,是一切文化创造的前提。

  历史不只是拿来留恋和炫耀的,历史是创造和建设的结果。今天被拿来留恋和炫耀的历史,是前人创造和建设的结果;后人拿来留恋和炫耀的历史,是今人创造和建设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创造和建设才是历史的真正生命。


 来源:天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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